當天氣進入到秋冬轉換之際,氣溫一下熱一下冷,最常聽到一聲💥”碰”💥,磁磚因為熱脹冷縮不是翹起就是爆開,也就是俗稱的”彭共”。

昂睦在這邊提醒大家若發現磁磚有裂縫時,可先敲敲看磁磚表面,若只有一兩塊隆起破裂,進行修復即可,千萬不要這片地板或是牆壁爆光光才後悔莫及🤦‍♀️🤦

一般來說家中地磚隆有四大原因:
1、地磚縫隙尺寸處理不當,磚與磚之間的縫隙太小,就容易引發磁磚層的拱起現象。
2、裝潢的時候,師傅鋪貼磁磚若整平方式偷工減料,也會造成磁磚翹起現象。
3、另外就是在貼地板磁磚時,最初鋪設的水泥地面的品質較差,磁磚的水泥與原來的地面結合度不佳,地磚隆起的問題也是很常見。
4、當氣溫變化劇烈變化時,最容易導致磁磚爆裂,無論任何品牌或是材質的磁磚都會受到熱脹冷縮影響,遇到太大的溫差變化,爆裂的情況時有耳聞。

昂睦提醒各位,若磁磚爆裂面積沒有很大的話,要趕緊找施工團隊敲破切開,否則底下的空氣產生推擠效應,一些不夠牢固的磁磚就會一直被擠壓出來,到時磁磚就像跳舞一樣🤸‍♀🤸,一塊塊隆起,到時修補會非常不容易喔。

要怎麼處理磁磚彭共?

昂睦處理的方式通常有兩種,一種是打掉重鋪,另一種則是局部修復,說明如下:

(一)地板磁磚打掉重鋪

當家裡遇到大面積的磁磚爆裂、隆起,也就是整個地面結構已經被破壞,如果單單只要局部修復,全部重新鋪設雖然會比較花時間、費用高一些

但是打掉重鋪,才能確保每一個地方都可以獲得較好的施工水準,這是一個比較安全的作法。

如果選擇全部打掉重做,這麼浩大的工程建議昂睦多年來的經驗豐富,可視家庭需求與我們討論是要改用木紋地板或是一樣鋪設磁磚。

(二)局部修復磁磚

若發現家中磁磚只有輕微裂縫時,可先觀察地板表面,如果只有三到四塊隆起破裂,那麼趕緊進行局部修復即可,否則等到整片澎共,再請地板修繕來處理,那絕對非常劃不來。

昂睦所提供的磁磚修補技術有五大特點👍:

尤其灌注修補工法與傳統泥作工法最大不同在於灌注修補工法不需要敲除磁磚,另外除了方便針頭注射,必須切開磁磚的切割聲外,幾乎沒有噪音跟灰塵

通常只要一兩天時間就能完工,民眾不必搬家拆裝潢,施作費用也最經濟實惠

而且灌注工法最大特點就是不會有水泥,所以施工的時候,不會讓家裡灰塵滿天飛舞,不需要二次清潔

我們的施作案例

局部施工

地板重鋪

臺灣氣候溫差大,有時也有地震,磁磚膨脹爆裂問題時有耳聞,所以平時要觀察磁磚是否有隆起或輕微裂縫的現象,建議就要及早處理與補強

當您有遇到這樣的問題,歡迎加入我們的LINE或是臉書,拍照給昂睦專業施工團隊,讓我們搞定您家中磁磚爆裂的問題喔💪

連絡電話:03-667-0518

公司地址:300新竹市東區東大路二段8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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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磚使用的時間久了,經常會出現各種問題,那麼地磚爆裂拱起的原因是什麼呢? 新竹瓷磚凸起爆裂翻修推薦

一、地磚爆裂拱起的原因是什麼呢

1、自爆,地磚鋪設的時間久了也會出現自曝,因為室內溫度變化導致瓷磚受到牆體的壓力,時間久了就會自爆。 新竹瓷磚空心隆起修繕推薦

2、熱脹冷縮,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在夏季,不同材料的伸縮係數不一樣,牆體的主要材料為鋼筋混凝土,與它比起來瓷磚的伸縮性數要小很多,那麼當溫度變化時,瓷磚幾乎沒有變化,即溫度下降時牆體就會收縮,而瓷磚收縮的很慢,這就會使瓷磚被牆體擠爆。

3、粘合劑品質差,一般鋪貼瓷磚都會拿水泥砂漿為粘貼劑,將水泥與砂漿依照1比1的比例配比,假如配比不恰當,則無法達到需要的粘度,桃園地磚凸起破裂翻新費用此外砂子的含土量太高或品質不達標,也會導致粘貼不牢固,從而出現瓷磚空鼓、脫落的情況。

二、瓷磚鋪貼的注意點是什麼呢 桃園貼牆壁磁磚修繕推薦

1、選購瓷磚時要確保外層包裝上面的各種標識齊全,像是型號、顏色、尺寸等等。

2、同一平面施工的瓷磚型號與尺寸必須統一,否則就會影響到整體的美觀。 苗栗地磚爆裂工程

3、鋪貼瓷磚以前需確保牆面平整穩固,因此需對牆面做處理,像是找平、噴水、除雜等等。 新竹壁磚施工修補推薦

4、鋪貼的時候必須做好各個步驟的檢查與複查,假如是大面積的施工領域,需將它分成幾個小湯圓來檢驗,正常是每50平米當做一個檢查單位。

桃園新建磁磚工程修繕推薦小編總結:以上就是地磚爆裂拱起的原因,從上述文章我們可以看出,導致它爆裂拱起的原因主要有三個具體是哪一種?

只要依據自家的實際情況來判斷。我們在處理這種問題時,需依據它的緣由來選擇恰當的方法,這樣才能夠在達到修理目的的同時避免很多麻煩,希望能夠幫到大家。 苗栗磁磚翻新推薦

羅蘭:蟬聲,寂靜的世界  林維端站在講臺上向學生們望著。  教室里的學生稀稀落落的。今天只來了二十多人。往常,這班學生是七十八人的。自從畢業考試之后,有很多已經不來了。要升學的有五十六人。補習了一個多月,現在聯考也過去了。今天早上,原來只來了七八個人,他要他們挨家去叫,下午再來。可是,現在3點多了,也才只來了這二十多人。  “學生們是多么忘恩負義!”他站在那里,忿怒地望著他們。“升學考試過去了,你們就不肯聽我的話了。”他說,“昨天,在考試以前,我不是和你們說過,今天來對答案嗎?”  “為什么只有你們這幾個人?”  學生們張大眼睛望著他,他們回答的聲音和表情極不相稱。他們說:  “不知道。”那聲音淡淡的,冷冷的,簡直就帶著嘲諷。  昨天聯考的時候,他一直守在考場,有人考得不壞,有人卻是失常。徐小寶的應用題錯了三題。徐小寶在班上成績算是好的,從五年級有補習的時候開始,她一天都沒缺過補習的。他想不到她會錯三題。黃習勤錯了四題,閱讀測驗也沒做完。陸永新也沒做完。  他感到十分氣惱。  “你們都昏了頭嗎?”他問,“平常我沒教過你們嗎?”  他準備把這些聯考的試題,再給他們講解一下。  人數太少,等一下再講。“等一下可能還會有學生來的。他們只不過是遲一點而已。”  他想著,走下講臺,來到窗前。窗外是一條沙子多、水泥少的走廊。那走廊就是兩年來,這班學生活動的空間。他們的教室在三樓,他不讓學生們到樓下去,沒有那么長的時間,下課說是十分鐘,但他只讓他們上上廁所,跟著就回來做算術。這時,他忽然看見窗外靠墻的地方有兩個人影一閃。他立刻認出了他們。  “張富年,吳美玉,怎么不進來?”他走到教室門口,嚴厲地說,“已經晚了,你們知道不知道?”  張富年剃著光頭,戴著眼鏡,頭上冒著汗。吳美玉是個瘦瘦蒼白的女生。看見他走過來,兩個人突然像商量好了似的,回身朝樓梯口跑出去了。  “回來!回來!”他往前追了兩三步,站住了。他聽見張富年喊:  “吳美玉!我們不要回去!回去要挨打的,我們已經畢業了!”  他怔住了。望著那空空的走廊,空空的校園,校園里滿是陽光,那幾叢扶桑,和一行尤加利,在強烈的陽光下,涂了些濃濃的陰影在泥土地上。他好像很久沒有注意到那些扶桑和尤加利,它們都長得又高又壯了。那尤加利剛移植過來的時候,細細幼幼的,用木枝架著。現在它們又高又直,兩年的功夫,它們長大了。  “是的,它們長大了。”他望向那條田埂,張富年和吳美玉正一前一后地沿著田埂跑,越跑越遠。  “我管不了他們了!”他想著,驀然感到一陣迷惘。他低著頭,慢慢地走回講臺。見那二十幾個學生心不在焉地在那里坐著,疏疏落落的,這二十幾個人,在容納七八十人的教室里,是顯得太空空蕩蕩了。  天氣十分熱。南風悶懨懨地從敞著的教室后門漾進來。往常,這微微的,熱熱的南風,總是使學生們瞌睡,特別是在下午,他必須時常用教鞭敲打著講臺或學生的課桌,使他們振作一下。  但是,今天,學生們沒有睡意。他們坐在位子上,面向著他,坐得很直。書桌上沒有書,沒有考卷,書桌的黑面襯著學生的白襯衫,一方一方的,像一些圖案。  是的,他們已經畢業了。不管他們是否已經考取聯考,他們已經不必再聽他的講解和責罵了。  他看著這二十幾個學生,學生們的臉上現著心不在焉的表情。  “你們并不在乎考取考不取,是不是?”他壓抑著自己,放平靜了聲調,問著,“你們并不在乎,是不是?”  學生們沒有反應,心不在焉地坐著。  陽光照進來,照在課桌上,很無聊地那么照著。學校很靜,全校只有他們這一班學生。不,只有這二十幾個人在。這二十幾個人淹沒在這一大片靜寂里。  有蟬聲在尤加利樹梢上嘶叫。增加了那悶懨懨的感覺。  已經是暑假了。蟬的聲音就顯示著那倦怠欲眠的假日。兩年惡補的賽程已經過去了。昨天,是終點。今天已經一切都不存在了。  他沒有想到一切消失得這么快。前天下午,他帶著學生看完了考場回來,又給他們做了最后一次溫習,臨放學以前,他說:  “明天好好考,后天早晨8點鐘,到學校來對答案。”  昨天,他在巡視男女生考場的時候,還又囑咐了一遍。但是,今天,卻只有這幾個人來了。如果不是他派學生去叫,連這幾個人都不會來的。  似乎關心聯考結果的,只有他自己,(當然還有那些學生家長)孩子們是不關心的。他們已經跑完全程了,無論是勝是敗。  他回頭看了看黑板,那上面有他今天一大早看到報紙之后,抄在黑板上的那一大堆答案。忽然,他覺得這一切都是不必要的了。學生們自己會去查對的,他們不需要他了。  他前天還故意不讓他們帶著書包回去,而他現在明白,學生們連那書包都可以不要了。  他看了看那二十幾個靜默著的,心不在焉地學生,嗒然地說:  “好了!收拾書包吧!”  “早就收好了。”學生們齊聲說。  他又是一怔:“早就收好了?”  “前天就收好了。”  他忍了忍,勉強振作地說:  “再看一看!看看課桌里面,有沒有遺漏的東西?有沒有不要的東西?不要的東西也帶回去,帶回去再丟掉。別留在課桌里、”  學生們俯下頭去,看了看他們自己的課桌,再一個一個地抬起頭來,肯定地說:“沒有了。”  他想了想,急于克服那無聊的、被冷落的感覺。他說:  “有住得近的同學,你們幫他們把東西帶回去。或者告訴他們自己來拿。”  學生們點著頭,迫不及待地把書包背在肩上。  他看著這幾個心不在焉的學生,覺得實在沒有什么可交代的了。于是他習慣地說道:  “好!我們下課。”  那個做級長的男生習慣地喊了一聲“起立!”大家跟著站了起來。  “敬禮!”學生們朝他鞠躬。  他該還禮的,但是他怔了任,拖延著,沒有還禮。他極想留他們在這里待一會兒,但是,他不知怎樣才可以留住他們。而就在這個時候,那級長已經不等他還禮,就自動地喊了“禮畢!”的口令。學生們就像得了大赦似的,背著書包,頭也不回地彼此推擁著走出教室去了。  他站在講桌前,望著學生們。照例,他們是從教室的后門走出去的。那幾個高個子,就先走出去了。高個子中,給他印象最深刻的是董季珍。董季珍是留校補習的。她這已經是第三次讀六年級了。頭一年,她考取的是夜間部,家里不給她讀,讓她回來補習了一年。第二年,她連夜間部也沒有考取,家里只得又讓她回來讀。董季珍的母親是一個黑黑胖胖的中年婦人,對女兒是一臉的嚴肅。但她每次來拜托老師的時候,總是謙卑的:“老師多費心呀!我只有季珍這一個女兒,我要讓她考上市女校才行啊!不然,她的前途就完了啊!”仿佛她生平的希望,和她女兒一生的命運,都系在他的身上。“老師你盡管打她呀!我決不計較。”當然,他要打的。六年級,有幾個不挨打?“打”是最直接而有效的辦法,去逼迫人們接受那超過他們智能范圍之外的東西。當老師們沒有辦法給年幼的孩子注入超量的知識時,他們只好用訓練馬戲團的方式。那是世上把不可能變成可能的惟一直接有效的方式。  他望著董季珍的背影。她比別的同學高出一個頭。從后面望去,短短的頭發,蓋不住她臉頰上的成熟。那成熟,涂在一個六年級學生的疲勞而又麻木的、無暇修飾的臉上,那帶著幾分神經質的成熟,即使她背向著他,他也熟悉那難耐的不調和。  她這次總算可以考取了。剛才他問了董季珍,她這次考得不壞,她的分數已經可以達到市女校的標準。但是,他替她算了算,等她大學畢業時,已經要25歲了。這是說,假如她母親不堅持一定要她考入第一志愿的高中或大學的話,假如堅持呢?那么就難說了。  可憐的董季珍!  隔著幾個學生,他看見張立中的背影。張立中是男生中最高的,他那泛著灰黃色的襯衫,汗濕了的后背,黑黃的皮膚和頭發,是一個顏色。張立中總是那么臟的,連手臂也是那么臟。他是無可救藥的學生,總是坐在第六排(成績壞的那一排),他其實是不必嘗試升學的,家境又壞,智力又差,但是,他母親要他升學。“你打他嘛!隨便你打!老師!我不是那種護犢子的家長。”  他當然打他!不要說張立中,這班上,沒有一個人不挨打的。不挨打怎么能讀六年級?只是,張立中挨得特別多罷了!他每次發考卷,第一個就是打張立中,他錯得最多,不用看,就可以斷定的。  于是,他眼前閃過張立中那被汗水與泥漿浸著的黑瘦的手。那挨打時,抽搐著而又不敢躲開的手。那有幾次被打得流了血,而紅腫起來,第二天仍再在原處打下去的手……當然,那不只是張立中的手,余仁德的手也是這個樣子的。魏振聲。李小華、劉寶寶……都是這個樣子的。小學生就是洗不干凈他們的手,即使洗干凈了,不到一分鐘,也會再臟下去。當然,他們并不是玩臟的,他們并沒有時間玩。他們是寫考卷寫臟的。考卷和自來水筆、和橡皮、和尺、和墊板、和他的鞭子,就織成了那一片黑烏烏的汗與泥,泥與汗,就那么臟,洗也沒有用的。  連女生也不例外,她們十個人里有八個有頭虱。黑裙子多半是不換洗的,看不出來臟,但是發著酸臭,頭發粘粘膩膩的。中國女孩子的直頭發,臟了真是難看!  他打她們的手心,那手比男生纖細些,但挨打的時候,那污黑的、抽搐的感覺是一樣的。女生的疲累與麻木,看來比男生尤為可厭!  真的!那是可厭!那感覺就是可厭!他打男生和女生的時候,心中推一的感覺就是可厭。有時,打到最后,他就想吐。他就忍不住自己的脾氣。他會罵:  “你們沒有腦子嗎?你們不可以變聰明一點嗎?你們究竟什么時候才懂得用功?!”  他罵著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是一座火山。他在噴著巖漿。他不由自主地那么噴著。巖漿是不由自主的,是爆發出來的,是激烈上升著的。是滾燙的,是在燙到別人之前,先燙到自己的,他就是那座火山。似乎所有這夏天的熱度,都集中在他的身體里,再爆裂出來。灼燙著他的軀體,他的心。他罵著:  “你們為什么這么笨啊!”  而那聲音,從現在起,他才感覺到那聲音是靜下來了。  高的學生走完了。前排幾個矮個子的“蘿卜頭”也走完了。他們那矮矮小小、發育不良的身體,總是令他激怒。  “為什么你們的家長這樣不注意你們?”這學期一開始,他就對他們的家長說過:“140天,到聯考還有140天。這140天,一天一個雞蛋吧,才140個雞蛋。給他們吃嘛!你們就早一點起床,別讓稀飯團剛煮好而燙得咽不下,使孩子們來不及吃就走。學校7點上課,你們5點30分起來煮飯嘛!”而孩子們還是越來越黃瘦。這些家長!只知道求老師惡補,而自己卻不照顧他們的孩子!這些矮個子,又矮又瘦,又青又黃,眼睛近視,缺少精神。一到下午就打瞌睡。而當他打他們的時候,就更做出那么一副嚇得半死的可憐相。近來,一切可憐相都使他激怒。“為什么要做出這副樣子!為什么?!難道你們有意讓我看到自己的暴虐?你們這樣瘦小,而我還要打你們,逼你們?!而我又怎么能不打你們,不逼你們?!”  矮個子也都走了,那個方臉的女生,媽媽是個“歐巴桑”,曾經找到學校來,一言不發地給了他一個耳光,掉頭就走的。那個耳光,至今仍留在他的臉上,熱辣辣的。那“歐巴桑”忘記當初怎樣高興自己的孩子分到最好的升學班上來了。  那個頭上有個疤的男生的爸爸也來找過他。那人走進教室,拿起他桌上的一疊簿,兜頭就給了他一記。然后,扭頭就走了。  他們仿佛是商量好了的。他們都不理論,也許因為他們都覺得自己沒有理由來理論,才只是以牙還牙,“你打我的孩子,我就打你。”  而他也沒有同他們理論。他沒有時間去理論。他太忙。他每一分鐘都寶貴,他每天從早上7點鐘上課,到晚上7點鐘下課。給學生們一個小時吃晚飯,然后接著再補習。補到9點。9點30分,或10點。他不敢說究竟補到幾點。寒假也不例外,星期天也不休息。  有個學生家長說,孩子總該洗洗頭、洗洗澡啊!  他忘記他是怎樣回答的了。反正這種愚蠢的、不切實際的問題,他怎么回答都是一樣的。他奇怪那些家長為什么忽然忘記孩子升學是多么重要。為什么會忽然忘記假如考不取,那后果是多么可怕!像董季珍,考不取,要重讀一次六年級。六年級啊!難道他們不知道六年級是什么意義?六年級是火山、是熱、是急、是累、是趕、是艱辛、是折磨、是數目字、是數目字與數目字的拼湊組合、是數目字的魔法,是要求百分之百精確的數目字的考驗。你考不取初中,就難免要回來再接受這一套!像董季珍,刁鉆古怪的習題,使董季珍成為那么一副神經質的樣子!  而你們還要洗頭!洗澡!還要調劑身心!還要教育原理!教育原理!  “見鬼的教育原理!”他記起那個由省小轉來的學生家長。家長是高級知識分子,是學教育的。家長很有風度地向他開訓:  “林老師也是學師范的。”那學生家長說,“師范學校的老師一定也教過你,該怎樣用鼓勵和引導的辦法去教學生。體罰是要不得的,補充教材是違令的。現在的教材是不合課程標準的。惡補是有害兒童身心的。”  那個家長似乎壓根兒就忘了當初他是為了升學才托人情進入他這班來的。大家都知道他教算術有專長,而他對學生的體罰和嚴格是人人皆知的。  他看著那西裝整齊的中年人。客氣地答應著:“是的!是的!”  “我比林老師年紀大,因此敢來談談道理。”那家長說。  他點著頭。  “年青人辦事總未免急于求功,性情也暴躁些。”那家長說。  他再點著頭,而且賠著笑。  “是的。”他答應,“是的,謝謝您,以后要改善。”  還有什么“以后”呢?那時離聯考只有一個月了,再挨過這一個月,就一切都過去了。  家長們希望孩子升學,所以找最嚴格的班來讀。  家長們又心疼孩子,所以來抗議授課時間太多,來要求游戲的時間,來要求合理的教育。  合理的教育?!合理的教育是不加任何教育當局所不許的補充教材,按規矩上勞、美、音、體,按時上下學,禮拜天休息,寒暑假不進修……  可是,誰敢那樣做呢?誰敢讓孩子進入那樣的班級呢?升學是現實的,榜一出來,你就明白,你要求“合理”的時候是何等愚蠢了!  他敷衍走了那位家長。  沒有什么可“改善”的!好在還有一個月,過了這一個月,聯考一完,一切就都過去了。  是的,一切都過去了!  現在,教室空下來了。學生都已下樓去了。他們將像往常那樣,拐過這幢灰色的樓房,從圍著鐵絲網的那一邊,抄小路出去(那樣才不會給人發現他們在補習)。一部分走田埂,一部分走鄰近那所初中的操場。那些下雨的日子,那些黑沉沉。濕漉漉的夜晚,他聽著學生們像幽靈似地溶入泥濘的黑夜,消失在疲倦的夢里。剩下他,在清冷黯淡的燈光下,收拾考卷,對著凌亂的空下來的課桌,對著一教室被遺棄的疲倦,他時常就這樣獨自站在講桌前。站著,什么也不想地站著,不知要站多久,沒有人催他去做什么,沒有人知道他想什么。  也許,他推一可想的是,又挨過了一天。沒有人來干涉他地又挨過了一天。  當然,也時常有被干涉的時候。督學來過,局長來過,不明身份的人們來過。有同事來通報他的時候,他就把燈關掉。實在躲不過,他就編個謊,道個歉,說一聲:“對不起,以后改善。”反正他卑躬屈節就是。事情總會過去的。他早已習慣了被反對,然后被諒解;被辱罵,然后被拜托;或被拜托,然后被辱罵。他習慣了這矛盾,他諒解這矛盾,他安于這矛盾,他無視這矛盾。  他不去想這矛盾,他沒有功夫去想這矛盾。  他的工作是從早上7點到夜晚10點。沒有星期天,沒有寒暑假。他每天除了工作及睡眠之外,只有一小時剩余。這一小時,他只能洗洗臉,吃點東西,上上廁所。除此之外,他的生活只是算術考卷、閱讀測驗、國語試題——而大部分是算術,是那些刁鉆古怪的算術。他把可能搜羅到的算題,都搜羅了來,給學生們做。什么叫“不超出課本范圍”?由基本的整數、分數、小數、百分數、面積、體積、容積,你可以如萬花筒般地變化出無窮盡復雜的問題。萬花筒的變化并未超出那幾個玻璃片。所謂“不超出課本范圍”,就是依照這樣的邏輯而來。他必須按照這樣的邏輯去搜羅補充教材。而有經驗的六年級老師都知道:“即使這樣,聯考試題中,也不會有一題是和我們平常所做過的完全一樣。我們只是盡量做了類似的一些題目而已。”  數目字在他腦中像輪盤賭。轉、停、轉、停、轉……他下的賭注是“考取初中”。  在數目字的旋轉中,他睡去,再醒來。他自己也是一具輪盤,在固定的位子上轉、停、轉、停、轉……  有幾天,他病了,懶得下樓。他就在教室里吃和睡。學生來了,他就上課;學生走了,他就睡覺。  140天,他像在萬米跑道上跑著的一個馬拉松選手。他跑到第140天了。他跑完第140天了。他的輪盤靜下來,學生走了。  在聯考的前一天,他把一切應考的注意事項,整整齊齊地印了六大張。其中從怎樣把握分數,到別穿新衣服,以免分散注意,到別喝冰水。他再三地叮囑。他還帶學生去看了考場。在考試的那一天,在考前的幾分鐘,他還騎著腳踏車,在男生和女生兩邊的考場輪流地跑著,去面授機宜。學生們如溺水者抓住救生艇般地傾聽著他叮嚀。  而現在,才只隔著一個夜晚,就這么一個夜晚,他忽然發覺,他被遺棄了!  他站在講臺前面,望著下午的陽光。多久未見下午的陽光了!這個學期,140天來,每一天,每一個晴晴雨雨的下午,他都在黑壓壓的教室里,穿梭在學生與學生的行列之間,講解著、考問著、打著、罰著、罵著、爆炸著、激怒著、再冷靜下來,講解著、考問著。  時常,他對自己的聲音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那是一種什么樣的聲音呢?單調的、拖長的、像一匹驢子在無聊地叫著的,從早到夜的,他在做什么呢?難道說,這就是教育?  他沒有時間去回答自己,從來沒有時間去回答自己。  而現在,他看見了午后,陽光,黃白色的,涂染在幾張課桌上。這教室和校園一樣地空下來了。  他揮不去這古怪的感覺。他茫然地站在講桌前面,他不用再講算術了!那些行程問題、雞兔問題、分數、利息、那些工程問題。那些多位的乘除,都不存在了。教室空了,聲音也停了,他的心也空了。  “做什么去呢?”他問著自己。  美娟最后一次來學校找他,是2月的事。那天,下著雨。美娟在教室外面等了他三個鐘頭。而他下課之后,美娟已經要趕最后一班車回去了。  從那以后,美娟沒有再來。她只寫了一封信,告訴他,她要回南部去做事了。  他知道“回南部”三個字的意義。美娟的家里,幾次催美娟回去,和一個×大畢業的學商的人訂婚,而美娟一直戀著他,希望他對她認真一點。  他是認真的,只是,他沒有時間表示他的認真。  于是,美娟走了,永遠地走了。  現在,他有了時間,而美娟已經走了。  他茫然地望了望墻角邊那張辦公桌,桌旁,擠在角落里的是他一兩年來,不舍晝夜地坐在那里批改作業、吃飯、午睡的椅子。那只是約莫四尺見方的一小塊空間,擠在那個角落里,他天天在那里忙著的。而現在,他開始覺得那個角落陌生起來了。他怎么會在那四尺見方的空間度過這許多日子的呢?他怎么度過的呢?  他遠遠地望著那個角落,那是個陽光照不到的角落。光線很暗,桌上還堆著考卷、考卷、考卷……各種各樣的考卷。有的是學生做過的,有的是空著未做的,有的上面打著匆忙的對號或錯號,有的上面有苛刻的分數。  那桌子有兩個抽屜,一邊是放各種表冊的,一邊是放錢的。他所收的補習費、考卷費,以及他的薪水等等,就都放在里面。考卷費該給商人的已經給了,補習費和薪水是他的收入,他很清楚地知道那是多少錢。那是他一年來,不眠不休的代價!那恥辱和被指責的實證!他不要去看它們,他不必去看它們。他清楚地知道它們的分量,比誰都清楚。那是他出賣教育良心,出賣師道尊嚴的代價。認真說來,那代價,和他所出賣了的東西相比,是太菲薄了!  他走下講臺,沿著那一行行的課桌走過去,走到最后一排的一張課桌旁,剛好是第10張,10的百倍是80,這一排多排了一個位子,這教室共有8排座位,有6排是10人,有兩排是9人。78除以8是除不盡的,人又不能得小數。他想著,一陣失望的感覺就襲了上來。  他搖搖頭。兩年來,數目字的糾纏,使他有點神經質。他記得那天,當那位家長向他開訓的時候,他不知怎的,竟拍著自己的后腦說:“我承認,我承認,緊張的教學,使我們這些做老師的也都有點神經質,神經質,不大正常……”  他為什么那樣說呢?他驚異自己為什么要忽然說自己神經質。他后悔自己那樣說。然而現在,他想到自己那天的話是多么真實了。  一年來,他在數字的糾纏下,覺得一切都離開了常軌。比如說,他要學生為了爭取速度,要盡量地記住一些不易除盡而實際上可以除盡的數目。比如說,221是17的倍數,也是13的倍數之類。他后來就時常不知不覺地計算著自己的腳步和呼吸速度的倍數,腳步的速度可以被呼吸的速度除盡嗎?如果除不盡,可以點小數補零嗎?那么,呼吸和心跳的最小公倍數是多少呢?如果他發現能求出,他就快慰,如不能,他就有失望和焦慮之感。  他走到最后一排的一張課桌旁,他躬著身子,在那低矮的椅子上坐下來。  椅子是木條釘的,坐在上面很不舒服。那硬硬的木條,頂著他的臀部,使他發痛。幾乎坐了沒有三分鐘,他就想要站起來,但是他沒有。他堅決地讓自己坐在那里,而且坐得用力一些,使自己更痛一些。  “孩子們就是這樣坐過來的。”他對自己說,“一小時。兩小時,一天、兩天,一星期、兩星期,一月、兩月。”  他坐著,躬著身子,感覺到椅子的硬度和臀部的痛楚。他抬頭望向黑板,黑板上是他剛才寫的那密密麻麻的答案。距離太遠,他看不清楚,他可以猜到一些,但不能全部猜到。字太小了。那么,晚上呢?平常教室是在下午5點鐘暗下去,冬天和下雨的日子,當然會更早一點。但他是要在7點鐘才允許開燈的。因為他不能“明顯”地讓校長知道他在補習。雖然,校長并不是不知道。而學生就是在那樣的光線下,一個晚上又一個晚上地挨過來的。  那匆忙的便當、那雨夜的跋涉、那教鞭的凌厲、那數目字的折磨、他都是知道的,他都是早就知道的。  而他是多么想把董季珍的家長拉來,讓她坐在這硬板的椅子上,從早晨7點到晚上10點;從落雨的早晨,到陰冷的黑夜;一星期接一星期的,不休止、無變化的,在數目字與教鞭的交響下,度過三個365天噩夢般的日子。  他覺得他就是董季珍的家長。  他不讓自己離開那椅子。他要讓自己坐到深夜10點,然后在黑暗中摸下樓梯,獨自一人,嘗一嘗孩子們夜深摸下黑暗樓梯的滋味。  他希望,學生們會因此而忘記他的教鞭,忘記這里的硬木凳、忘記雨夜、忘記揮汗的夏午。而只記住榜上有名的快樂——或者不如說,記住離開小學的快樂。  而他將不再回到這里來了。  一年來,不知幾次有人游說他,讓他放棄保送×大的權利。  “就教小學吧!收入令(www.lz13.cn)人羨慕呢!”  他也曾這樣考慮過。但是現在,他突然了悟,他是多么厭倦這把學生“打”進初中的行業了!是的!他厭倦,他十分地厭倦。盡管到今天為止,他仍是那么盡責,但盡責并不表示他對這工作具有熱忱。他只是想把學生“打”進初中,以對得起那些望子成龍的家長而已。他是工具!付出勞力、時間、愛憎……付出自尊、付出良知,只為了那考驗一切的升學考試!  他也突然明白,為什么前幾天,自己把當初要人數學系的志愿改為社會系了。他原來是那么熱愛數學的,而這兩年下來,他厭倦了那糾纏。正如一個喜歡肉食的人,在連續不斷730頓各種燒炒鹵燉的肉食之后,他已經是一見肉食就想作嘔了!他要到另一種學科里去,讓自己清醒清醒。找回良知、找到真理、找回道路。  然后,或許將來有那么一天,他也可以有力量去影響別人,使別人也清醒清醒,找回良知、真理和道路。那時,家長們將不再把未考取第一志愿的孩子送回來重讀六年級,老師們將不再出賣良知,而孩子們將不再如此凄苦……  他坐著,茫然地坐著,在那硬木條的凳子上。蟬聲在樹梢嘶叫,校園里古無人聲。世界是這樣寂靜,這樣寂靜,在連續不斷的“念、背、打”,“念、背、打”之后,在連續不斷的輪盤賭般地旋轉之后,世界是這樣的寂靜…… 羅蘭作品_羅蘭散文集 羅蘭:盼 羅蘭:聽啊!聽啊!聽 羅蘭:葉沄分頁:123

寫給未來的兒子和女兒    游目所至,叢林是景,馳懷所至,朽木燃紅,父給靈氣,母育品行,少小立大志,成人必登峰,衣有袖,裳有領,大器早成!寓之哲理,夢醒世驚!文文流采,筆筆成名……    未來的孩子,你們好,我是你們的父親,一個平凡的男人,沒有特長,沒有帥氣的外貌,暫時的我還沒有工作和金錢,僅僅是一個大學里普通的學生。但是我相信這些會有的,為了很多人——你們的爺爺奶奶,你們的母親,你們,以及我自己。    第一段是寫給你們的,也是對你們的要求,少小立大志,成人必登峰,衣有袖,裳有領,大器早成。雖然現在的我什么都沒有,但是誰又能把誰的一輩子都給否了呢?立大志,守小節,有高遠的志向,從低矮的地方往上爬起,當你們爬到高地,站起身時,會發現,這個世界里,原來還有很多的風景是因你們的奮斗而收入眼底。    雖然并不知道你們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但是沒關系,男孩兒我喜歡,女孩兒我更喜歡,都說女孩兒讓人省心,呵呵,我也是這么想的。不管你們性別是什么,你們都會接受到種種的坎坷,經歷過足以讓人成長的事情,你們的路不會平坦,甚至泥濘,但是走過之后,這條路上,會留下你們或深或淺的腳印,那是你們登上峰頂的證明,是你們為之驕傲的勛章,也是你們汗水灑下后的結晶。    如果你是男孩兒,那么你要記住,我的嚴厲會伴隨著你,但是我不會胡亂的嚴厲,不會把你的生活軌跡規劃好,讓你沿著走,因為那是我設計的路,不是你自己的;你有你追求自己理想的自由,也有你自己的想法。但是,你的責任要牢記于心,你要付出加倍的努力,去為你自己創造屬于自己的天地;你要善待你的母親,她是這個世界最疼你的人;當傷痛來臨時,你要忍著,獨自找個角落處理好傷口,再揚帆起航;當感覺社會和你不同時,也要忍著,別試圖去改變世界,要活的像水一樣,放在圓杯里,是圓柱型,放到方池里,是正方體,利萬物而不爭,時間長而穿石;一個成熟的男人是能夠扛起責任的人,等你長大了,要學會找一個愛你的伴侶,真心的愛她,因為她是你的一部分,是你心里最重的部分,你要相信,真心的愛是可以天長地久的,真正的愛,是可以相伴到白頭的。(人生感悟  www.lz13.cn)不要對女孩兒花言巧語,那不是主食,只能當作飯后的一道甜點,可有可無;做最好的自己,孝順老人,他們是付出一生心血的父母,孝心不論大小,盡到就好。記住,盡孝應趁早,回報當年青。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情,百善,以孝為先,為人誠心去盡孝,方算世間好兒男!    如果你是女孩兒,希望你有你母親的溫柔與文靜、體貼與大方,你是水做的。聰穎智慧應當是你的化身,善良孝順應該是你的本能,對你的要求,很少。我會傾盡自己能力的培養你,讓你變得優秀。但是你要記住,你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條是眉毛上的汗水,揮灑下,走過荊棘;一條是眉毛下的淚水,滴落下,止步不前。我希望將來的你能走前一條路,女孩兒一樣可以拼搏的很好,做得很好。犯錯可以,但是不要惹你的母親傷心,母女連心,她傷心時會極力掩飾,而你傷心時,她會焦急上火。有什么委屈就回到家里,家可能不是最堅固的堡壘,但是家是你最溫暖的港灣。當你迷路時,家的燈會為你亮著,會指引著你,回到這個給你愛和回憶的地方。    孩子,你們的將來,要超越我。如果你們愿意攀登,那我愿意用我的身軀,為你們鋪平前面的坎坷,用我的肩膀挺起你們眺望的眼光。這是一個靜靜的、難眠的夜晚,我坐在這里靜靜的思考著自己所浪費的時間,自己所走錯的彎道,這些你們將來可能也會走,但是希望將來的你們,早早發現,早早回正。一路走來,灑下的是汗水,曾經告訴過自己,不準流淚,努力奮斗,活出自己的無悔!    祝福未來的你們,一切安好。    2012年10月21日星期日 深夜分頁:123

七堇年:云的南方  我記得的瀘沽湖,是一條織滿了陽光的夏日藍裙。裙袂的花紋上有著月光、蟲鳴、槳聲、草海,和用十九歲的腳步走過的路。  六月夏天,沒有空調的舊式綠皮火車。因為悶熱,不敢關上窗戶。輪軌之間的轟轟聲響源源不絕地傳來。蒼翠的田野,在夏日的暮色中蒸騰著一股溽熱的泥土與莊稼的濃烈香氣。焚燒稻桿的煙霧在田野上彌漫著一層淡淡的藍。灰塵一般的鳥群撒滿了天角。  天色很快就黑了。昏默的車廂燈光隱隱亮著,我們面對面坐在車窗前,似一起坐在廣袤無邊的夜的邊緣。我的這邊有風,她的那邊沒有風。我看到她就那樣靜靜地坐在對面,發絲與心情一樣安然齊整,而我的頭發已經飛散在快速灌進車窗的風中,幾乎睜不開眼睛。  在我們少年時代,她的鎮靜平定也便是如此一直在無聲地扶正著我的動蕩不安,雖然我明白她也并非對時間無動于衷。一切正如我們當下這一刻充滿隱喻的面面相對。  經過西昌停留下來,看了邛海。吃到了彝族非常地道的烤土豆和手抓肉,極辣。次日清晨便從西昌車站搭乘唯一一趟早班車去往瀘沽湖。行車漫長,在云山間沿著盤山公路行進,陽光因為濃濃云霧而忽明忽暗。  有一段插曲。那天行車中途遇到前天夜晚泥石流造成的嚴重塌方和擁堵,車輛無法通過,長長的車龍排成一溜停在路邊,百無聊賴。最后實在沒有辦法,全車人都只能下去,步行通過被泥石流毀壞的路段,然后對面由另一輛車來續接。  那段路本身不長,只是太泥濘,我一邊觀察一邊小心翼翼邁步,分辨哪里可以落腳、哪里不行……不料判斷失誤一腳踩進了深及膝蓋的稀泥當中,頓時失去平衡,連累另一只腳也踩了進去。等朋友把我拉起來的時候,我的整個小腿和旅行鞋都變成了泥俑狀,全敷上了一層厚厚的稀泥,而且好沉,實在是哭笑不得。算來我還是作了一回開路先鋒,后來的人看到我那副樣子紛紛繞開了那片泥潭。  一雙灌滿了稀泥的旅行鞋變得沉重無比,我堅持走完,在終點停下來脫掉襪子鞋子,穿上涼鞋。我們坐在路邊百無聊賴地等車,望著那雙變成了泥制模型的鞋子,忍不住笑起來。  坐上了另一輛車,總算是在黃昏的時候到達瀘沽湖。下車便聞到空氣中都是雨過天晴的清朗,寥寥幾個旅客,一下車便大口呼吸,伸展著肢腳。給預訂的客棧打電話,老板思格還是個小伙子,開著一輛車過來接我們。  路上泥濘,車又熄了火,他滿頭大汗地忙弄著也發動不了,才紅著臉低聲說……這是第一回開車,剛從朋友那里把車拿來……我與朋友頓時面面相覷。  終于安頓下來,住在他家頗為氣派的雙層四合院子里,放下行李簡單收拾好物品便去洗鞋。晚飯吃得狼吞虎咽,只覺得非常餓。強打精神去看篝火晚會,摩梭族人能歌善舞。  夜里關了燈,房間倏然之間更加闃靜。天地間唯有雞犬相聞、蛙蟲歡鳴,窗外大片寂靜的草海沉沉入夢。水波蕩漾,撩動槳聲淡淡低吟。抬頭便是月明星稀,光色灑然。  這是來到瀘沽湖的第一夜。  翌日清晨,早早醒來,跟著思格去了老人家。瀘沽湖的母系氏族社會至今保留,老婆婆是一家上下的長輩。屋內有寒意,采光并不好,六月的艷陽天,老人久坐還需要烤火取暖。  我拍下一張照片:在房間里仰望黑色的瓦片屋頂,縫隙間射入絲絲縷縷的陽光,煙塵穿過那一束光線,飄渺的姿態清晰可見。  在老人家里閑坐到中午,回來吃了飯,下午租下一條船,在草海中蕩舟。瀘沽湖是活水湖,狀如一只一端綴有靈芝祥云的發簪:一邊是大湖,另一邊是狹長的瀉湖,那里便是沼澤地帶,濕地中長滿了密集的高草,稱為“草海”。草海間隱隱見得一些暗紅色的窄窄木船飄蕩在那里,那是瀘沽湖的豬槽船。  那日坐著豬槽船來回穿行在草海中,高高的葦草幾乎把我們的身影湮沒。為我們劃船的少年全身古銅色的皮膚,少言寡語,是我喜歡的性格。我們一下午的曝曬,只覺得陽光把皮膚烤得發燙,開始脫皮。  那日下午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四點。手臂用力劃船之后只覺得酸痛。可我們剛站在路邊歇息,朋友便忽然提議去草海盡頭看看。  租馬的人殷勤地給我們牽來了馬匹,我們砍價不成,就沒有騎馬,一直徒步向草海盡頭走去。聽說草海盡頭有座長長的棧橋,橫跨整個濕地。  我們并不知道有多遠,只是一味地向前走。似乎是應驗著“旅行者選定了一條路,從來不問那條路有多遠”。漸漸地,越來越疲累,終于走到了那座棧橋。  云朵之間的縫隙灑下清冷凜冽的天光來,有壯闊之感。我們走在長長的棧橋上,看著草海的綠色的尾聲,有些疲倦。  真正看到瀘沽湖的藍,還是在來到這里之后的第三日。瀘沽湖極其寬廣,我們在清晨租船,劃離了草海,到了湖岸的第二個渡口。在那里下船來,徒步沿著湖岸的山路前行,去往里格島。那里是瀘沽湖游人的聚居地。  那日從早晨十點,背著登山包負重行走,爬坡翻山一路六個小時,下午四點的時候終于到達里格島。我們走過了瀘沽湖一半的輪廓,大約是三十公里山路。  三十公里山路有多長,我總算有了一個清晰明確的概念。烈日下負重行走,如果一路走得快而腳步有彈性,反而不是太累。而今印象中,精疲力竭、口渴燥熱、全身酸痛的感覺早已淡忘,卻深深記得走在湖岸的高高山路上,俯瞰一湖藍色如淚的碧水、冰激凌一樣的云朵倒影在水面時的心曠神怡之感。  在里格島的那個黃昏,我們疲累至極,只在客棧的咖啡廳閱讀,我找到一本罕見而陳舊的摩梭族瀘沽湖詩人的作品集。那個復雜的異族名字我已忘記,卻被他的美麗詩句吸引,又因為不能買走,便坐下來一句句謄抄。  他在詩句中寫:  高高揚起的牧鞭  抽缺了挾在山埡口的憂郁的夕陽  落在無名的清(www.lz13.cn)澈湖畔的古老傳說在低語著織滿了陰影的往事母親出嫁的紅鞋啊瀘沽湖的豬槽船因為戀戀不舍,朋友曾又在冬季返回瀘沽湖,照片中她站在枯黃的草海中迎著陽光微笑,或在山腰的涼亭上閑坐讀書。夜里見到流星墜落,謂之“星光下的睡眠”。  但我記得的瀘沽湖,是一條織滿了陽光的夏日藍裙。裙袂的花紋上有著月光、蟲鳴、槳聲、草海,和用十九歲的腳步走過的路。  ——本文選自七堇年作品《塵曲》   七堇年作品_七堇年散文集 七堇年:與君書 七堇年:人間成都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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